高僧傳


梁會稽嘉祥寺沙門釋慧皎撰


譯經 義解 神異 習禪 明律


亡身 誦經 興福 經師 唱導


 


高僧傳卷第一


梁會稽嘉祥寺沙門釋慧皎撰


譯經上


攝摩騰一  竺法蘭二  安清三  支樓迦讖四  


曇柯迦羅五 康僧會六  維祇難七 竺曇摩羅剎八


帛遠九   帛尸梨密十 僧伽跋澄十一


曇摩難提十二  僧伽提婆十三  竺佛念十四


曇摩耶舍十五


  


 


攝摩騰,本中天竺人。善風儀,解大小乘經,常遊化為任。昔經往天竺附庸小國講金光明經,會敵國侵境。騰惟曰:「經云:『能說此經法,為地神所護,使所居安樂。』今鋒鏑方始,曾是為益乎!」乃誓以忘身,躬往和勸,遂二國交歡,由是顯達。


漢永平中,明皇帝夜夢金人飛空而至。乃大集群臣,以占所夢。通人傅毅奉答,臣聞西域有神,其名曰佛。陛下所夢將必是乎!帝以為然。即遣郎中蔡愔博士弟子秦景等,使往天竺尋訪佛法。愔等於彼遇見摩騰,乃要還漢地。騰誓志弘通不憚疲苦冒涉流沙至乎雒邑,明帝甚加賞接,於城西門外立精舍以處之,漢地有沙門之始也


但大法初傳未有歸信,故蘊其深解無所宣述,後少時卒於雒陽。有記云:騰譯四十二章經一卷。初緘在蘭臺石室第十四間中,騰所住處,今雒陽城西雍門外白馬寺是也。相傳云:外國國王嘗毀破諸寺,唯招提寺未及毀壞。夜有一白馬,繞塔悲鳴。即以啟王,王即停壞諸寺,因改招提以為白馬,故諸寺立名,多取則焉。


  


竺法蘭亦中天竺人,自言誦經論數萬章,為天竺學者之師。時蔡愔既至彼國,蘭與摩騰共契遊化,遂相隨而來。會彼學徒留礙,蘭乃間行而至,既達雒陽與騰同止,少時便善漢言。愔於西域獲經即為翻譯十地斷結、佛本生、法海藏、佛本行、四十二章等五部。移都寇亂四部失本不傳,江左唯四十二章經,今現在可二千餘言。漢地現存諸經,唯此為始也(即四十二章經)。


愔又於西域得畫釋迦倚像,是優田王栴檀像師第四作也。既至雒陽,明帝即令畫工圖寫,置清涼臺中及顯節陵上,舊像今不復存焉。又昔漢武穿昆明池,底得黑灰,以問東方朔。朔云不委,可問西域人。後法蘭既至,眾人追以問之。蘭云:「世界終盡劫火洞燒,此灰是也。」朔言有徵,信者甚眾。蘭後卒於雒陽,春秋六十餘矣。


  


安清字世高,安息國王正后之太子也。幼以孝行見稱,加又志業聰敏,剋意好學。外國典籍及七曜、五行、醫方、異術,乃至鳥獸之聲,無不綜達。嘗行見群燕,忽謂伴曰:「燕云應有送食者」。頃之,果有致焉,眾咸奇之。故俊異之聲,早被西域。高雖在居家,而奉戒精峻。王薨,便嗣大位。乃深惟苦空,厭離形器。行服(守孝)既畢,遂讓國與叔,出家修道。博曉經藏,尤精阿毘曇學。諷持禪經,略盡其妙。


既而遊方弘化,遍歷諸國。以漢朝桓帝之初,始到中夏,才悟機敏,一聞能達。至止未久,即通習華言(漢朝語言)。於是宣譯眾經,改胡為漢(譯梵文為漢字),譯出安般守意陰持入大小十二門及百六十品。初外國三藏眾護撰述經要為二十七章,安世高乃剖析護所集七章譯為漢文,即道地經是也。其先後所出經論,凡三十九部,義理明析,文字允正,辯而不華,質而不野,凡在讀者皆亹亹而不倦焉。


高法師窮理盡性,自識緣業,多有神迹,世莫能量。初高法師自稱先身已經出家,有一同學多瞋,分衛值施主不稱,每輒怨恨。高屢加訶諫,終不悛改,如此二十餘年,乃與同學辭訣云:「我當往廣州畢宿世之仇對。卿明經精懃不在吾後,而性多瞋怒,命過當受惡形,


我若得道必當相度。」既而遂適廣州,值寇賊大亂。行路逢一少年唾手拔刃曰:「真得汝矣!」高笑曰:「我宿命負卿,故遠來相償,卿之忿怒故是前世時意也。」遂申頸受刃,容無懼色,賊遂殺之。觀者填陌,莫不駭其奇異。既而神識還為安息王太子,即今時世高身是也。


高遊化中國宣經事畢,值靈帝之末關(關中)、洛(洛陽)擾亂,乃振錫江南,云我當過廬山度昔同學。行達[-+]亭湖廟,此廟舊有靈威,商旅祈禱乃分風上下各無留滯。嘗有乞神竹者,未許輒取,舫即覆沒,竹還本處。自是舟人敬憚,莫不懾影。


高同旅三十餘船奉牲請福,神乃降祝曰:「船有沙門可便呼上」。客咸驚愕!請高入廟。神告高曰:「吾昔外國與子俱出家學道,好行布施,而性多瞋怒,今為[-+]亭廟神,周迴千里並吾所治。以布施故珍玩甚豐,以瞋恚故墮此神報。今見同學悲欣可言,壽盡旦夕,而醜形長大。若於此捨命穢污江湖,當度山西澤中。此身滅後,恐墮地獄。吾有絹千疋並雜寶物,可為立法營塔使生善處也。」


高曰:「故來相度,何不出形?」


神曰:「形甚醜異,眾人必懼。」


高曰:「但出,眾人不怪也。」


神從床後出頭,乃是大蟒,不知尾之長短。至高膝邊,高向之梵語數番,讚唄數契。蟒悲淚如雨,須臾還隱。高即取絹物,辭別而去,舟侶颺帆。蟒復出身,登山而望。眾人舉手,然後乃滅。倏忽之頃便達豫章,即以廟物造東寺。高去後,神即命過。暮有一少年,上船長跪高前受其呪願,忽然不見。高謂船人曰:「向之少年,即[-+]亭廟神,得離惡形矣!」於是廟神歇末無復靈驗。後人於山西澤中見一死蟒,頭尾數里,今潯陽郡蛇村是也。


高法師後復到廣州,尋其前世害己少年,時少年尚在。高法師經至其家,說昔日償對之事,並敘宿緣。歡喜相向云:「吾猶有餘報,今當往會稽畢對。」廣州客悟高非凡,豁然意解,追悔前愆,厚相資供。隨高東遊,遂達會稽,至便入市。正值市中有亂,相打者誤著高法師頭,應時隕命。廣州客頻驗二報,遂精勤佛法具說事緣,遠近聞知莫不悲慟,明三世之有徵也。高既王種西域賓旅皆呼為安侯,至今猶為號焉。


天竺國自稱書為天書,語為天語。音訓詭蹇,與漢殊異。先後傳譯,多致謬濫,唯高法師所出為群譯之首。安公以為,若及面稟,不異見聖。列代明德,咸贊而思焉。余訪尋眾錄,紀載高公互有出沒,將以權迹隱顯應廢多端,或由傳者紕繆致成乖角,輒備列眾異,庶或可論。案釋道安經錄云:「安世高以漢桓帝建和二年至靈帝建寧中二十餘年,譯出三十餘部經。」又別傳云:「晉太康末,有安矦道人,來至桑垣,出經竟封一函於寺,云後四年可開之。吳末行至楊州,使人貨一箱物以買一奴,名福善,云是我善知識。仍將奴適豫章,度[-+]亭廟神,為立寺竟,福善以刀刺安侯脇,於是而終。桑垣人乃發其所封函財理自成字云:「尊吾道者居士陳慧,傳禪經者比丘僧會。」是日正四年也。又庾仲雍荊州記云:「晉初有沙門安世高度[-+]亭廟神,得財物立白馬寺於荊城東南隅。」宋臨川康王宣驗記云:「蟒死於吳末」。曇宗塔寺記云:「丹陽瓦官寺,晉哀帝時沙門慧力所立。後有沙門安世高,以[-+]亭廟餘物治之。」然道安法師既校閱群經,詮錄傳譯,必不應謬。從漢桓建和二年,至晉太康末,凡經一百四十餘年。若高公長壽或能如此,而事不應然。何者?案如康僧會注安般守意經序云:「此經世高所出,久之沈翳。會有南陽韓林、穎川文業、會稽陳慧,此三賢者信道篤密。會共請受,乃陳慧義,余助斟酌。」尋僧會以晉太康元年乃死,而已云此經出後久之沈翳。又世高封函之字云:「尊吾道者居士陳慧,傳禪經者比丘僧會。」然安般所明盛說禪業,是知封函之記,信非虛作。既云二人方傳吾道,豈容與共同世?且別傳自云:傳禪經者比丘僧會,會已太康初死,何容太康之末方有安侯道人?首尾之言自為矛盾。正當隨有一書謬指晉初,於是後諸作者,或道太康,或言吳末,雷同奔競無以校焉。既晉初之說尚已難安,而曇宗記云:晉哀帝時,世高方復治寺。其為謬說過乃懸矣。


  


支樓迦讖,亦直云支讖,本月支人。操行純深性度開敏,稟持法戒以精勤著稱,諷誦群經志存宣法。漢靈帝時遊於雒陽,以光和中平之間傳譯梵文,出般若、道行、般舟、首楞嚴等經,又有阿闍世王、寶積等十餘部經。歲久無錄,安公校定古今,精尋文體云:似讖所出。凡此諸經皆審得本旨了不加飾,可謂善宣法要弘道之士也。後不知所終。


時有天竺沙門竺佛朔,亦以漢靈之時齎道行經,來適雒陽。即轉梵為漢,譯人時滯雖有失旨,然棄文存質深得經意。朔又以光和二年於雒陽出般舟三昧,讖為傳言,河南雒陽孟福張蓮筆受。


時又有優婆塞安玄,安息國人。性貞白,深沈有理致,博誦群經多所通習。亦以漢靈之末,遊賈雒陽,以功號曰騎都尉。性虛靖溫恭,常以法事為己任。漸解漢言,志宣經典。常與沙門講論道義,世所謂都尉者也。玄與沙門嚴佛調共出法鏡經,玄口譯梵文,佛調筆受,理得音正盡經微旨,郢匠之美見述後代。調本臨淮人,綺年頴悟,敏而好學。世稱安侯都尉佛調三人傳譯,號為難繼。調又撰十慧,亦傳於世。安公稱佛調出經,省而不煩,全本巧妙。


又有沙門支曜、康巨、康孟詳等,並以漢靈獻之間有慧學之譽,馳於京雒。曜譯成具定意小本起等,巨譯問地獄事經,並言直理旨不加潤飾;孟詳譯中本起及修行本起。先是沙門曇果,於迦維羅衛國得梵本,孟詳共竺大力譯為漢文。安公云:孟詳所出,奕奕流便足騰玄趣也。


 


曇柯迦羅,此云法時,本中天竺人。家世大富,常修梵福。迦羅幼而才悟質像過人,讀書一覽皆文義通暢。善學四圍陀論,風雲星宿圖讖運變莫不該綜。自言:「天下文理,畢己心腹。」


至年二十五,入一僧坊,看遇見法勝毘曇,聊取覽之,茫然不解,殷勤重省更增昏漠。乃歎曰:「吾積學多年,浪志墳典,遊刃經籍,義不再思文無重覽。今睹佛書頓出情外,必當理致鉤深,別有精要。」於是齎卷入房,請一比丘略為解釋,遂深悟因果妙達三世,始知佛教宏曠,俗書所不能及。乃棄捨世榮,出家精苦。誦大小乘經及諸部毘尼,常貴遊化不樂專守。


以魏嘉平中來至洛陽,於時魏境雖有佛法而道風訛替。亦有眾僧未稟歸戒,正以剪落殊俗耳,設復齋懺事法祠祀。迦羅既至大行佛法,時有諸僧共請迦羅譯出戒律,迦羅以律部曲制文言繁廣,佛教未昌必不承用。乃譯出僧祇戒心,止備朝夕。更請梵僧立羯磨法受戒,中夏戒律始自於此。迦羅後不知所終。


時又有外國沙門康僧鎧者,亦以嘉平之末,來至洛陽,譯出郁伽長者等四部經。又有安息國沙門曇帝,亦善律學,以魏正元之中來遊洛陽,出曇無德羯磨。


又有沙門帛延不知何人,亦才明有深解,以魏甘露中,譯出無量清淨平等覺經等凡六部經。後不知所終焉。


  


康僧會,其先康居人,世居天竺。其父因商賈,移於交趾。會年十餘歲,二親並終,至孝服畢出家。勵行甚峻,為人弘雅有識量,篤至好學,明解三藏,博覽六經,天文圖緯多所綜涉,辯於樞機頗屬文翰。


時孫權已制江左,而佛教未行。先有優婆塞支謙,字恭明,一名越,本月支人,來遊漢境。初漢桓靈之世有支讖,譯出眾經。有支亮字紀明,資學於讖。


謙又受業於亮,博覽經籍莫不精究,世間伎藝多所綜習,遍學異書通六國語。其為人細長黑瘦,眼多白而睛黃。時人為之語曰:「支郎眼中黃,形軀雖細是智囊。」漢獻末亂,避地於吳。孫權聞其才慧,召見悅之,拜為博士,使輔導東宮,與韋曜諸人共盡匡益。但生自外域,故吳志不載。


謙以大教雖行,而經多梵文未盡翻譯。已妙善方言,乃收集眾本譯為漢語。從吳黃武元年至建興中,所出維摩、大般、泥洹、法句、瑞應、本起等四十九經,曲得聖義,辭旨文雅。又依無量壽中本起製菩提連句梵唄三契,並注了本生死經等,皆行於世。


時吳地初染大法,風化未全。僧會欲使道振江左興立圖寺,乃杖錫東遊。以吳赤烏十年,初達建鄴營立茅茨設像行道。時吳國以初見沙門,睹形未及其道,疑為矯異。


有司奏曰:「有胡人入境,自稱沙門,容服非恒,事應檢察。」


權曰:「昔漢明帝夢神號稱為佛,彼之所事豈非其遺風耶?」即召會詰問:「有何靈驗?」


會曰:「如來遷迹忽逾千載,遺骨舍利神曜無方。昔阿育王起塔乃八萬四千,夫塔寺之興以表遺化也。」


權以為誇誕,乃謂會曰:「若能得舍利當為造塔,如其虛妄國有常刑。」


會請期七日。乃謂其屬曰:「法之興廢在此一舉,今不至誠後將何及?」乃共潔齋靜室,以銅瓶加凡燒香禮請,七日期畢寂然無應,求申二七亦復如之。


權曰:此實欺誑。將欲加罪。會更請三七,權又特聽。會謂法屬曰:「宣尼有言曰:『文王既沒,文不在茲乎?』法靈應降而吾等無感,何假王憲(國家的法律條文)?當以誓死為期耳。」


三七日暮猶無所見,莫不震懼。既入五更,忽聞瓶中鎗然有聲,會自往視果獲舍利。明旦呈權,舉朝集觀,五色光炎照耀瓶上。權自手執瓶瀉於銅盤,舍利所衝盤即破碎。權大肅然驚起而曰:「希有之瑞也」。


會進而言曰:「舍利威神豈直光相而已,乃劫燒之火不能焚,金剛之杵不能碎。」權命令試之。會更誓曰:「法雲方被蒼生仰澤,願更垂神迹以廣示威靈。」乃置舍利於鐵砧磓上,使力者擊之,於是砧磓俱陷,舍利無損。權大歎服,即為建塔。以始有佛寺,故號建初寺。因名其地為佛陀里,由是江左大法遂興。


至孫皓即政,法令苛虐廢棄淫祀,乃及佛寺並欲毀壞。皓曰:「此由何而興?若其教真正,與聖典相應者,當存奉其道。如其無實皆悉焚之。」諸臣僉曰:「佛之威力不同餘神,康會感瑞大皇創寺,今若輕毀恐貽後悔。」皓遣張昱詣寺詰會,昱雅有才辯,難問縱橫。會應機騁詞,文理鋒出。自旦之夕,昱不能屈。既退,會送於門,時寺側有淫祀者,昱曰:「玄化既孚,此輩何故近而不革?」


會曰:「雷霆破山,聾者不聞,非音之細。苟在理通,則萬里懸應。如其阻塞,則肝膽楚越。」


昱還,歎會才明非臣所測,願天鑒察之。皓大集朝賢,以馬車迎會。會既坐,皓問曰:「佛教所明,善惡報應,何者是耶?」


會對曰:「夫明主以孝慈訓世,則赤烏翔而老人見;仁德育物,則醴泉涌而嘉苗出。善既有瑞,惡亦如之。故為惡於隱,鬼得而誅之;為惡於顯,人得而誅之。易稱積善餘慶,詩詠求福不回。雖儒典之格言,即佛教之明訓。」


皓曰:「若然,則周孔已明,何用佛教?」


會曰:「周孔所言略示近迹,至於釋教則備極幽微。故行惡則有地獄長苦,修善則有天宮永樂。舉茲以明勸沮,不亦大哉!」


皓當時無以折其言,皓雖聞正法,而昏暴之性不勝其虐。後使宿衛兵入後宮治園,於地得一金像高數尺呈皓,皓使著不淨處以穢汁灌之,共諸群臣笑以為樂。俄爾之間,舉身大腫,陰處尤痛,叫呼徹天。太史占言:「犯大神所為」。即祈祀諸廟,永不差癒。


婇女先有奉法者,因問訊云:「陛下就佛寺中求福不」?


皓舉頭問曰:「佛神大耶」?


婇女云:「佛為大神」。


皓心遂悟具語意故,婇女即迎像置殿上,香湯洗數十過,燒香懺悔。皓叩頭於枕自陳罪狀,有頃痛間。遣使至寺,問訊道人,請會說法,會即隨入。皓具問罪福之由,會為敷析辭甚精要,皓先有才解欣然大悅,因求看沙門戒。會以戒文禁祕不可輕宣,乃取本業百三十五願,分作二百五十事,行住坐臥皆願眾生。皓見慈願廣普,益增善意,即就會受五戒,旬日疾瘳。乃於會所住更加修飾,宣示宗室莫不必奉。


會在吳朝亟說正法,以皓性兇麁不及妙義,唯敘報應近事以開其心。會於建初寺譯出眾經,所謂阿難念彌鏡面王察微王梵皇經等,又出小品及六度集雜譬喻等。並妙得經體,文義允正。又傳泥洹唄聲,清靡哀亮一代模式。又注安般守意法鏡道樹等三經,並製經序,辭趣雅便義旨微密,並見於世。


至吳天紀四年四月,皓降晉。九月,會遘疾而終,是歲晉武太康元年也。至晉成咸和中,蘇峻作亂,焚會所建塔。司空何充復更修造。平西將軍趙誘,世不奉法傲慢三寶,入此寺,謂諸道人曰:「久聞此塔屢放光明,虛誕不經所未能信,若必自睹所不論耳。」言竟,塔即出五色光,照耀堂剎。誘肅然毛竪,由此信敬,於寺東更立小塔,遠由大聖神感,近亦康會之力。故圖寫厥像,傳之於今。孫綽為之贊曰:


 會公簫瑟  實惟令質  心無近累 情有餘逸


 屬此幽夜  振彼尤黜  超然遠詣 卓矣高出


  


有記云:孫皓打試舍利,謂非其權時。余案皓將壞寺,諸臣咸答:康會感瑞大皇創寺。是知初感舍利必也權時。故數家傳記咸言:孫權感舍利於吳宮。其後更試神驗,或將皓也。


  


維祇難,本天竺人,世奉異道以火祠為正。時有天竺沙門,習學小乘多行道術,經遠行逼暮,欲寄難家宿。難家既事異道,猜忌釋子,乃處之門外露地而宿。沙門夜密加呪術,令難家所事之火欻然變滅。於是舉家共出,稽請沙門入室供養,沙門還以呪術變火令生。難既睹沙門神力勝己,即於佛法大生信樂,乃捨本所事出家為道,依此沙門以為和上,受學三藏妙善四含,遊化諸國莫不皆奉。


以吳黃武三年,與同伴竺律炎來至武昌,齎曇鉢經梵本。曇鉢者,即法句經也。時吳士共請出經,難既未善國語,乃共其伴律炎,譯為漢文。炎亦未善漢言,頗有不盡。志存義本,辭近朴質。至晉惠之末,有沙門法立,更譯為五卷。沙門法巨著筆,其辭小華也。立又別出小經近四許首。值永嘉末亂,多不復存。


  


竺曇摩羅剎,此云法護。其先月支人,本姓支氏,世居燉煌郡。年八歲出家,事外國沙門竺高座為師。誦經日萬言,過目則能,天性純懿,操行精苦,篤志好學,萬里尋師。是以博覽六經,遊心七籍,雖世務毀譽,未嘗介抱。是時晉武之世,寺廟圖像雖崇京邑,而方等深經蘊在葱外,護乃慨然發憤,志弘大道。


遂隨師至西域,遊歷諸國。外國異言三十六種,書亦如之。護皆遍學,貫綜詁訓,音義字體,無不備識。遂大齎梵經,還歸中夏,自燉煌至長安,沿路傳譯寫為晉文。所獲覽即正法華、光讚等一百六十五部。孜孜所務,唯以弘通為業,終身寫譯勞不告倦。經法所以廣流中華者,護之力也。護以晉武之末,隱居深山,山有清澗,恒取澡漱。後有採薪者,穢其水側俄頃而燥。護乃徘徊歎曰:「人之無德,遂使清泉輟流。水若永竭,真無以自給,正當移去耳。」言訖而泉涌滿澗,其幽誠所感如此。故支遁為之像贊云:


護公澄寂,道德淵美,微吟窮谷,枯泉漱水,


邈矣護公,天挺弘懿,濯足流沙,領拔玄致。


後立寺於長安青門外,精勤行道,於是德化遐布,聲蓋四遠。僧徒數千,咸所宗事。及晉惠西奔關中擾亂百姓流移,護與門徒避地,東下至澠池,遘疾而卒。春秋七十有八。


  


帛遠字法祖,本姓萬氏,河內人。父威達,以儒雅知名,州府辟命皆不赴。祖少發道心,啟父出家,辭理切至,父不能奪,遂改服從道。祖才思俊徹敏朗絕倫,誦經日八九千言。研味方等,妙入幽微。世俗墳素,多所該貫。乃於長安造築精舍,以講習為業白黑宗稟幾且千人。


晉惠之末,太宰河間王顒鎮關中,虛心敬重,待以師友之敬。每至閑辰靖夜,輒談講道德於時西府初建後又甚盛,能言之士,咸服其遠達。祖見群雄交爭干戈方始,志欲潛遁隴右以保雅操。會張輔為秦州刺史鎮隴上,祖與之俱行。輔以祖名德顯著眾望所歸,欲令反服為己僚佐。祖固志不移,由是結憾。


先有州人管蕃與祖論議屢屈於祖,蕃深銜恥恨每加讒構。祖行至汧縣,忽語道人及弟子云:「我數日對當至」。便辭別,作素書分布經像及資財都訖。明晨詣輔共語,忽忤輔意,輔使收之行罰,眾咸怪惋。祖曰:「我來此畢對,此宿命久結,非今事也。」乃呼十方佛:「祖前身罪緣歡喜畢對,願從此以後與輔為善知識,無令受殺人之罪。」遂便鞭之五十,奄然命終。輔後具聞其事方大惋恨。


初祖道化之聲被於關隴,崤函之右奉之若神,戎晉嗟慟行路流涕。隴上羌胡率精騎五千,將欲迎祖西歸,中路聞其遇害,悲恨不及,眾咸憤激。欲復祖之仇。輔遣軍上隴,羌胡率輕騎逆戰。時天水故涱下督富整,遂因忿斬輔。群胡既雪怨恥,稱善而還,共分祖屍各起塔廟。


輔字世偉,南陽人,張衡之後,雖有才解而酷不以理橫殺天水太守封尚,百姓疑駭因亂而斬焉。管蕃亦卒以傾險致敗。


後少時有一人,姓李名通,死而更蘇云:「見祖法師在閻羅王處為王講首楞嚴經,云講竟應往忉利天。」又見祭酒王浮,一云道士基公次被鎖械,求祖懺悔。昔祖平素之日與浮每爭邪正,浮屢屈既瞋不自忍,乃作老子化胡經以誣謗佛法,殃有所歸故死方思悔。


 


  帛尸梨密多羅,此云吉友,西域人,時人呼為高座。悟心天啟,遂為沙門。密天姿高朗,風神超邁。直爾對之,便卓出於物。


晉永嘉中,始到中國,值亂仍過江止建初寺。丞相王導一見而奇之,以為吾之徒也,由是名顯。太尉庾元規光祿周伯仁太常謝幼與廷尉桓茂倫,皆一代名士,見之終日累歎,披衿致契。導嘗詣密,密解帶偃伏悟言神解。時尚書令卞望之亦與密致善,須臾望之至,密乃斂衿飾容,端坐對之。有問其故?密曰:「王公風道期人,卞令軌度格物,故其然耳。」諸公於是歎其精神灑厲,皆得其所。


密性高簡不學晉語,諸公與之語言,密雖因傳譯,而神領意得頓盡言前。莫不歎其自然天拔,悟得非常。密善持呪術所向皆驗,初江東未有呪法,密譯出孔雀王經明諸神呪,又授弟子覓歷高聲梵唄傳響於今。晉咸康中卒,春秋八十餘。


  


 


僧伽跋澄,此云眾現,罽賓人。毅然有淵懿之量,歷尋名師備習三藏,博覽眾典特善數經,闇誦阿毘曇、毘婆沙貫其妙旨。常浪志遊方,觀風弘化。符堅建元十七年,來入關中。先是大乘之典未廣,禪數之學甚盛,既至長安咸稱法匠焉。


符堅祕書郎趙正崇仰大法,嘗聞外國宗習阿毘曇、毘婆沙而跋澄諷誦,乃四事禮供,請譯梵文,遂共名德法師釋道安等集僧宣譯。


跋證口誦經本,外國沙門曇摩難提筆受為梵文,佛圖羅剎宣譯,秦沙門敏智筆受為晉本。以偽秦建元十九年譯出,自孟夏至仲秋方訖。


初跋澄又齎婆須蜜梵本自隨,明年趙正復請出之。跋澄乃與曇摩難提及僧伽提婆三人共執梵本,秦沙門佛念宣譯,慧嵩筆受,安公法和對共校定,故二經流布,傳學迄今。


跋澄戒德整峻,虛靖離俗,關中僧眾則而象之。後不知所終。佛圖羅剎,不知何國人,德業純粹該覽經典,久遊中土善閑漢言,其宣譯梵文見重符世。


  


曇摩難提,此云法喜,兜佉勒人。齠年離俗聰慧夙成,研諷經典以專精致業,遍觀三藏闇誦增一阿含經,博識洽聞靡所不綜,是以國內遠近咸共推服。少而觀方遍歷諸國,常謂弘法之體,宜宣布未聞,故遠冒流沙懷寶東入,以符氏建元中至於長安。


難提學業既優道聲甚盛,符堅深見禮接。先是中土群經未有四含(四部阿含經),堅臣武威太守趙正欲請出經。時慕容沖已叛,起兵擊堅,關中擾動。趙正慕法情深,忘身為道,乃請安公等於長安城中,集義學僧請難提譯出中增一二阿含並先無所出毘曇心三法度等凡一百六卷。佛念傳譯,慧嵩筆受。自夏迄春,綿涉兩載,文字方具。


及姚萇寇逼關內,人情危阻,難提乃辭還西域,不知所終。其時也,符堅初敗群鋒互起,戎妖縱暴民流四出,而猶得傳譯大部,蓋由趙正之力。


趙正字文業,洛陽清水人,或曰濟陰人,年十八為偽秦著作郎,後遷至黃門郎武威太守。為人無鬚而瘦,有妻妾而無兒,時人謂閹。然而情度敏達,學兼內外,性好譏諫,無所迴避。符堅末年寵惑鮮卑隳於治政,趙正因歌諫曰:「昔聞孟津河,千里作一曲。此水本自清,是誰攪令濁。」


堅動容曰:「是朕也」。


又歌曰:「北園有一棗,布葉垂重陰。外雖饒棘刺,內實有赤心。」


堅笑曰:「將非趙文業耶?」


其調戲機捷皆此類也。後因關中佛法之盛,乃願欲出家,堅惜而未許。及堅死後,方遂其志,更名道整。因作頌曰:


佛生何以晚,泥洹一何早!


歸命釋迦文,今來投大道。


後遁迹商洛山,專精經律。晉雍州刺史郄恢,欽其風尚逼共同遊終於襄陽。春秋六十餘矣。


  


僧伽提婆,此言眾天,或云提和,音訛故也。本姓瞿曇氏,罽賓人。入道修學遠求明師,學通三藏尤善阿毘曇心,洞其纖旨。常誦三法度論,晝夜嗟味,以為入道之府也。為人俊朗有深鑒,而儀止溫恭,務在誨人,恂恂不怠。符氏建元中來入長安,宣流法化。


初僧伽跋澄出婆須蜜及曇摩難提所出二阿含毘曇廣說三法度等凡百餘萬言,屬慕容之難戎敵紛擾,兼譯人造次未善詳悉,義旨句味往往不盡。俄而安公棄世,未及改正。後山東清平提婆,乃與冀州沙門法和俱適洛陽,四五年間研講前經,居華稍積博明漢語,方知先所出經多有乖失。法和慨歎未定,乃更令提婆出阿毘曇及廣說眾經。


頃之姚興王秦,法事甚盛。於是法和入關,而提婆渡江。先是廬山慧遠法師,翹勤妙典廣集經藏,虛心側席延望遠賓,聞其至止即請入廬岳。以晉太元中請出阿毘曇心及三法度等,提婆乃於般若臺,手執梵文口宣晉語,去華存實務盡義本。今之所傳,蓋其文也。


至隆安元年來遊京師,晉朝王公及風流名士莫不造席致敬。時衛軍東亭侯瑯瑘王珣淵懿有深信,荷持正法建立精舍,廣招學眾。提婆既至,珣即延請,仍於其舍講阿毘曇,名僧畢集。提婆宗致既精詞旨明析,振發義理,眾咸悅悟。時王彌亦在座聽,後於別屋自講。珣問法綱道人阿彌所得云何?答曰:大略全是小未精覈耳。其敷析之明易啟人心如此。其冬珣集京都義學沙門釋慧持等四十餘人,更請提婆重譯中阿含等。罽賓沙門僧伽羅叉執梵本,提婆翻為晉言,至來夏方訖。其在江洛左右所出眾經百餘萬言,歷遊華戎,備悉風俗,從容機警,善於談笑。其道化聲譽莫不聞焉,後不知所終。


  


竺佛念,涼州人。弱年出家志業清堅,外和內朗有通敏之鑒。諷習眾經粗涉外典,其蒼雅詁訓尤所明達。少好遊方,備觀風俗。家世西河洞曉方語,華戎音義莫不兼解。故義學之譽雖闕,洽聞之聲甚著。符氏建元中有僧伽跋澄曇摩難提等入長安,趙正請出諸經,當時名德莫能傳譯。眾咸推念,於是澄執梵文,念譯為晉,質斷疑義,音字方明。至建元二十年正月,復請曇摩難提出增一阿含及中阿含,於長安城內集義學沙門,請念為譯,敷析研覈二載乃竟。二含(增一阿含經及中阿含經)之顯,竺佛念宣譯之功也。自世高支謙以後莫踰於念,在符姚二代為譯人之宗,故關中僧眾咸共嘉焉。後續出菩薩瓔珞十住斷結及出曜胎經中陰經等。始就治定,意多未盡。遂爾遘疾,卒於長安,達近白黑莫不歎惜。


  


曇摩耶舍,此云法明,罽賓人。少而好學,年十四為弗若多羅所知,長而氣幹高爽雅有神慧。該覽經律明悟出群,陶思八禪遊心七覺。時人方之浮頭婆馱,孤行山澤不避豺虎,獨處思念動移宵日。甞於樹下每自剋責,年將三十尚未得果,何其懈哉!於是累日不寢不食,專精苦到以悔先罪。乃夢見博叉天王語之曰:「沙門當觀方弘化,曠濟為懷。何守小節獨善而已?道假眾緣,復須時熟,非分強求,死而無證。」覺自思惟欲遊方授道,既而踰歷名邦,履踐郡國,以晉隆安中初達廣州住白沙寺。


耶舍善誦毘婆沙律,人咸號為大毘婆沙。時年已八十五,徒眾八十五人。時有清信女張普明諮受佛法,耶舍為說佛生緣起,並為譯出差摩經一卷。至義熙中來入長安,時姚興僣號甚崇佛法,耶舍既至深加禮異。會有天竺沙門曇摩掘多來入關中,同氣相求,宛然若舊,因共耶舍譯舍利弗阿毘曇。以偽秦弘始九年初書梵書文,至十六年翻譯方竟,凡二十二卷。偽太子姚泓親管理味,沙門道標為之作序。


耶舍後南遊江陵,止於辛寺大弘禪法,其有味靖之賓披榛而至者三百餘人。凡士庶造者,雖先無信心見皆敬悅。自說有一師一弟子,修業並得羅漢。傳者失其名。又嘗於外門閉戶坐禪,忽有五六沙門來入其室。又時見沙門飛來樹端者,往往非一。常交接神明而俯同矇俗,雖道迹未彰,時人咸謂已階聖果。至宋元嘉中辭還西域,不知所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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